宇太:也说几句莫言:
注:本文选自宇太著作《拷问人性》--宇太助理
莫言得了诺贝尔文学奖,我丝毫没有感到奇怪。
他是从山东高密县的红高粱地、头顶满脑袋高粱花子、并携带着对“我爷爷”的原始生命态的反思与咀嚼,以真正草根的原始地位起步的,也的确是不容易的,他的存在意义,不能简单肯定或否定,这是当代文化土壤必然要滋生的产物。
我以为,他的东西是从对最原始最粗糙的人性本真的品味开始的,但他只具有反思人性、咀嚼人性、透视人性、乃至玩味儿人性的态度,其他则一概不论,至于阶级斗争不阶级斗争、社会主义不社会主义、共产主义不共产主义、马列主义不马列主义、修正主义不修正主义、毛泽东还是蒋介石,对不起,老子没心思琢磨这些个玩意儿,也不屑于琢磨这些个玩意儿,你们好就好坏就坏,与我、“我爷爷”、“我奶奶”,有个狗屁关系?“我爷爷”也是打汉奸的,当他想喝酒要上下通气不咳嗽的时候,或者最需要到高粱地痛痛快快与一个女人野合的时候,你们这些个这主义者那主义者的,能帮上忙吗?所以你们那些个美丽的主义,对“我爷爷”而言,都不如一大碗酒和“我奶奶”来的更实惠。从某个侧面看,他的确“揭露了人类最阴暗面”,也“撕破了共产主义的虚假政治宣传”,并“赤裸地呈现了20世纪中国的残酷”。他将罩在原始粗野人性的社会虚伪面纱彻底揭开,裸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什么性本善,什么性本恶,老子只用“我爷爷” “我奶奶”们的真情实性说话,咋理解是你们的事。
莫言用丰乳肥臀打败了人性的脆弱,挥发了性本恶的底能量,与改革开放,普世价值汇流于一起,淡化了毛时代的社会主义意识形态,使中国人性全面溃退,回归于动物本能的真实。
这就是我眼中的莫言,这就是莫言创作冲动的最原本基调或底色。难以否定,按西方标准,莫言的东西是的确拥有某种“普世价值”的人文文化内涵的,所以,他得奖,并不奇怪。
应该说,莫言是有才华的,他的东西已经构成了莫言的独特语言、独特结构、独特韵味、乃至独特风格,这一切,都属于莫言本人的独特创造,没有莫言提供的文学基础,能顺畅出现张艺谋乃至巩俐的艺术灵感与风骚吗?他们应该是受到莫言某种人性理念的启蒙或刺激才进行直观艺术创造的。按我个人的创作体验,作家的写作过程,应该是遵循感性的过程,始终不脱离具体情境与生活细节的过程,否则就无以让作品拥有具体可感性,但在写作之前的构思过程,则应该是遵循理性的过程,开掘提炼主题的过程,高度典型化的过程,如果只遵从个人偏爱,想写什么就写什么,想怎样写就怎样写,就很难挖掘出生活中最本质的东西,就不可能是高度典型化的东西。实际上,当代作家是普遍存在这种问题的,把话说白了,就是只追求刺激读者眼球或销售率而淡化了社会责任感。目前中国前景非常令人忧虑,地下被提前掏空,地面被疯狂占有,人力被高度廉价,人心被全面腐蚀,中国一直在以全面牺牲自己人民而满足他国生存需要或迎合西方普世价值,但自己的国民却缺乏可持续的生存保障与起码社会福利,中国这个世界性的最廉价的加工厂,这个被整个世界蚕食的对象,究竟还要存在多久?而在当代作家作品中,却很少折射出这种东西,当然,这种东西是不会得诺贝尔奖的,这就涉及到作家的最根本追求是何种境界了。中国人到底还有没有残存的基本良心与气节?为何人在风光时、能给人提供好处时,有大量人力挺,而在暗淡或危难时,却寥寥无几乃至另抱新贵?大作家首先应该是思想家,应该是剖析现实人性的大师,只会熟练玩弄文字的小聪明者,是不可能达到此种境界的。
莫言领奖时,强调的是讲故事,其实这是避重就轻,也淡化了文学创造的最本质内涵。其实善于捏造故事或创造情境,只不过是作家借用的手段或曰浅表才华的一个显现,真正对人性富有震撼力或永恒影响力的,仍然是作品中深藏着的思想内涵,尤其是核心思想精华,鲁迅的沉重感,并不体现于捏造故事或创造情境上,而恰恰集中体现于独立人格与独立思想上,尤其是思想的独特性与深刻性上,如果单讲捏造故事,他比不上巴、老、曹,如果单讲创造情境,他比不上郭沫若,他既不属于毛时代单纯歌颂社会主义好的作家,也不属于邓时代一味赞颂改革开放好的作家,同时也不是如郭沫若紧紧配合革命形式需要而即兴创作的作家,还不是如巴金那样善于用家族故事的大部头著作控诉封建礼教的杀人,正是由于他不为外物所夺的孤独清冷的冷峻思考,才透视出了国人人性的人文文化底色,并形成了挥之不去的具有永恒性的灵魂震撼力。
再有一点,莫言的所得,是用一个个方块儿汉字堆砌起来的,是个人辛勤劳动的结果,不属于仅靠特权掠夺一夜暴富的性质,这一点必须给予肯定。中国所有靠个人奋斗出来的成功者,都该得到社会的起码尊重,这与那些坐享其成的特权掠夺者,具有不同的人生价值。
还有,人各有志,难以雷同,我们没有丝毫理由要求人们统统具有相同的思想和境界,每个人也只能以自己喜欢的方式活着,只要他们活出了属于自己的风格与品位,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成功罢。因为我们五零后的人活得的确都不容易,都经过社会大起大落的年代,倘若心灵过滤与理性筛选失调,其人生观与价值观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与区别。毫无疑问,我们这一代人最是承前启后的一代,既可以成为最精明的的王八蛋或肉食者乃至最精致的华丽社会蠹虫,也可以成为最具国家民族新生的思想者、启蒙者与开拓者。无论如何,我对我们五零后的人是具有普遍理解或曰同情心的,这里也包括习近平与李克强,因为我们知道我们是怎样走过了曾经有过的大起大落的跌宕的岁月,我们这一代正在或明或暗地支撑着这个社会,喜忧参半。实话实说,毛时代我们的确有吃不好或吃不饱的时候,但很多人只顾恨主席,又有几个人能从中反思,吃不好与吃不饱,纯属客观条件所致呢?具有某种不可避免性与不可违背性呢?又有几个人能就此反思,处于千疮百孔百废待兴的新中国,一分钱八下里指望着,家有多么难当呢?又有几个人能设身处地感受我们的开国领袖当时胸中所具有的风雷、蓝图,乃至崇高境界呢?我们也实在没有理由要求所有脑袋具有同样的思考与情感。实际上,建国初即便总设计邓氏当家,也同样避免不了贫穷,除非你一不搞必要国防,二不奠定工业基础,三不抗美援朝,四不搞社会主义改造,五不搞国家最基本建设,只顾眼前人们那张嘴,即便只顾人民那张嘴,也未必一定能吃饱吃好,因为在财富被掏空的一片战争废墟中建立的新中国,家底儿太薄了。这就像一个家庭,在绝对困境中组建,又盖房又说媳妇又修复亲友关系又置买必要之物又要医治遗留传统病根,在这种前提下,还要求吃饱吃好乃至吃肉,是断然不可能的,只能或必须过几年紧吧日子。我们一直鼓吹历史唯物主义,可一到具体问题上,就习惯于以个人得失或直觉为原则评价事物是非与美丑了,这很可能也是人世间丑陋的源发点之一。无论如何,站在宏观人类社会总原则立场上衡量,毛泽东的存在意义与深远意义乃至相对永恒的社会价值,都是无与伦比的,这应该是个基本认识或起码认识。对毛泽东如何认识,实际上正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中国的走向,尤其是经历过文革与改革的五零后,五零后很多人已经进入高层,能不能准确理解毛泽东,还是打心眼里反感乃至暗恨,已经显得至关重要。
其实我也是崇拜自由人性的,因为正确规范和于人性的正道自由人性,终归是人性境界中的最高境界。只是目前追求绝对自由人性的境界,似乎为时过早,或多少有些自私,你倒是自由了,可人民呢?绝大多数生灵呢?假如谁都不分担点儿任何社会道义上的责任,只顾自己的所谓自由人性,能行吗?既为社会中人,总不能不承担一点儿社会责任与义务的。你仔细观察就不难发现,自由人性是不能同步发展的,一部分人的自由往往建立在更多人不自由的基础之上,少数人的随心所欲往往是以多数人的惟命是从为代价的,特权者的才能发挥也是以更多人的才能被压抑为前提的。马克思恩格斯主义的终极目的是彻底解放全人类,是所有人都能达到自由自觉的实现,不是少数人或部分人的自由自觉的实现.自觉需要觉悟,觉悟到达一定境界才会自觉,而在自觉基础上实现的自由,才会具有共产主义社会人的根本性质。
总而言之,我还是主张人文文化视觉应该更广阔一些,更包容一些,不管是过去的张贤亮之流,还是当今的莫言之辈,他们个人已经演变为什么货色暂且不论,作家写什么或怎样写也必然暗藏某种政治意图或政治理念,但作家仍然应该具有自由写作的权力,我想这应该是最基本的人权范畴,假如一个国家连创作自由都没有,那就太悲哀了。尽管他们可能用心不良,但他们所写的东西,客观上对于人文文化的丰富与启蒙,也绝不是毫无意义的,它至少可以催人思考一些被忽略了的东西,包括余华《活着》这样的作品,对于人性健康的全面发育,也同样不无参考意义。
人性是母概念,阶级性是子概念,阶级性只是人类前史、即阶级社会阶段的产物,不是永恒的存在,人类一旦进入共产主义社会,它就会自动消失。但在相对漫长的人类前史阶段,企图用人性过早吞噬阶级性或消融阶级性,是错误的,企图用赤裸裸的阶级性对丰富多彩的人性实行全面专政,也是缺乏人道的。
作家不能没有社会责任感,经常看《闯关东》一类戏或经常看《不见不散》一类戏,注定会给青年注入不同的人生理念。作家不可不考虑社会功能与社会效益,因为作家是通过作品影响人类的人,是潜移默化手段影响国民人性的人,作家应该具有人精的性质,但应该是人民的人精,而不能堕落为用精神鸦片残害人民的妖魔鬼怪。
是否具有文化包容精神,是一种文化境界,对于一个有社会理想追求的人来说,不会因之而改变阶级立场乃至终极信仰。
人,绝不可能也不应该仅仅是赤裸裸的政治载体或专业载体,如果把人那样简化,就把人性的丰富性乃至完整性或本真性给彻底破坏了。有很多作品之所以有价值,正是因为所折射的,恰恰就是这麽个主题。而中国之所以造就出这样的人性残缺,实际上并不是哪一个人的问题,而是整个国家与民族的整个人文文化中的必要人文理念的整体缺失共同造就的。有些人乃至更多人,似乎只配当个赤裸裸的公式化专业人或政治人,还远不足以当个广义文化意义上的完善人,放眼芸芸众生,难道不是吗?在中国,尤其在大陆,做人趋同化或公式化,是普遍存在,绝少见到出水芙蓉般的独特美的人性品牌,做官的一律耍官腔,治学的一律耍学腔,有钱的充豪摆阔,有色的弄姿作态,其实都不过是混充体面的家伙们临时招摇过市而已。做人的根本意义究竟在哪里?他们不可能懂得,也没有资格懂得,当然,人家也不屑于懂得。都以个人喜欢的方式活着罢,只要活着,就好,但不能以违背人类总体进步或天下苍生共同幸福为原则,这,应该是最起码的人文关照。
中国有很多人,正在沦为世间最廉价的动物而不能自觉,台面上的人装蒜,台下的人扯淡,似乎正成为一种约定俗成的做人风尚,左右派都企图通过官方而不是民间达到自己目的,不仅体现了浓烈的官本位意识,且折射了曲线拍马不舍利禄的人文文化劣根,而当局的为人民服务,共同富裕,乃至民族复兴,统统不过是嘴皮子上的扯淡,只有为自己,才是最真实的,当一个社会被教唆到统统假为人民真为自己的时候,这个社会将是个什么货色,也就可想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