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树鉴



海棠树鉴

朱悦华

新媒体大楼灯光飘落下来的时候,5号楼前的小径愈发清幽了。灯影里的海棠树,如月夜里的轻歌,袅袅散着柔美清韵;正对着的雪松,将挺拔与雄浑演绎到岿然不动,将深邃与庄重开掘到无以复加。他们自成风格,却又融为一体,以一臂之遥的神往,细诉相依与共的悠远。

有些锋芒,有些温润。触摸,从指尖到内心,漫散着爱意。真相如雨后台阶,渐次浮出,而台阶与台阶之间的沉没,恰是我们的追索所在。

追索也是一种畅饮。记不清怎样迷上了那种畅饮。畅饮孤绝的美丽与萧索,畅饮逼人心魄的激荡与撩拨,如同畅饮阿伦特通过纷繁复句所呈现的瑰丽理性和真知焰火,我迷上了巍峨雪松暗夜里宿命般的沉默。反复漫寻,任何一种高大挺立,都是一种承载,也是一种压迫。靠近,只要襟怀坦白;辉映,是最美的依存;没有渺小,只有正视。畅饮了今宵的孤绝冷艳,必定会畅饮下一个柳暗花明。

召唤,自云间缓缓而落,静默是一种深刻指向。悄悄进入,任凭拷问挤压心扉。抖擞起灵魂与肉体,浓缩成一片枝叶一个呼吸,在无垠的自由里润湿了眼睛。

不会泯灭。那些盘桓依然温暖。无数次不经意的举手投足,看得到;悠悠低回 ,感觉得到。我在,我记忆。

宁静是更远的地方。远行是又一次久别重逢。正如与阿伦特的相遇。在过去与未来的十字路口,我庆幸没有错过。阿伦特曾被看作是20世纪50年代后期最有希望的哲学巨人,她原本可以在书斋里诗意地栖居,但作为犹太后裔,从小承受了另类目光及流放命运,她将满含痛切的关怀转向历史,转向现实,转向对极权主义的反思。她以永不妥协的思考,拒绝遗忘。“对于人类而言,思考过去的事情就相当于在世界上深耕、扎根,并因此安身于世”。她对“平庸之恶”的追问,让所有参与制造了时代之恶的无意识群体,再也找不到逃避良心审判的理由。“过去从没有死去,它甚至都没有过去”。

思考如蝉翼,翩然于飞。落在哪里,哪里就有起飞的方向。苦闷之时,总会有一盏灯,不一定为你点燃,但一定会照亮你。正如我在小径上无数次徘徊,总会在浓密的松阵中感到不可小觑的力量与尊严。只需凝神片时,灵魂就会相呼应。这个时候我一定会想到他们——我那些可亲可爱的前辈们。他们携带着五四以来的所有时代密码,与我们朝夕相处。无所不在的注视如同这深邃的松阵,风过处,低语潺潺;沉默时,如海棠远望。天下在心里,静待花开。

回归,以微弱的努力。明澈的眼神,泊着忧思与纯真。往事不会如烟,点点光亮洒落下来,从树巅从另一度精神空间。走着,走着,有些近了,有些远了;有迷茫,也有清晰。一脉贯通的横亘交错,便是通往未来的路径。走过的人未必懂,懂的人未必说。蓦然间,忽有所悟:消解一份思想,远比思想的产生还要漫长。海棠花开的时候,我看到你,眉眼如昨,你的微笑,是这棵树最美好的注解。